TA的每日心情 | 奋斗 2022-4-1 12:56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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签到天数: 680 天 连续签到: 1 天 [LV.9]以坛为家I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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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,饿饭了,去找大爷
在我读初中的时候,文化大革命开始了。
从丢掉书本,到把老师定为“牛鬼蛇神”,继而又到社会上去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”,到后来的打、砸、抢,叫“砸烂一个旧世界,迎来一个新世界”,那些古迹,牌坊,古城墙,天主教堂,统统地推倒,拆除了,有点像现在的城管和规划局,看到不顺眼的,就写个大大的“拆”字;对于有历史问题的家庭,挖地三尺也要找到“反革命罪证”,你别说,还找到了很多:一个过去留学日本,后来给日本人当通事(翻译)的,家里的金戒指、金的银的元宝、金砖,还真不少,在一个原来的日本鬼子司令部(一直无人敢住的地方),发现了成堆的一匝匝日元和美元,日元是10000丹一张,一匝匝,美元是100一张的,那个时候,人民币最大的面值是10元的。为这个,后来还办了个展览,但是,后来这些东西去了哪里,我不知道了。
再后来,是大串联,学校给每个同学发了16元钱,作为串联费。
我们那个串联队叫“继红”,三个高中生,三个初中生,先到的南京,然后从南京到武汉,再到韶山,我没有到韶山,中途从安庆就下了船,回家去了。安庆正在武斗,枪,打个不停,我从安庆过江到大渡口,然后,回家了。我忽然觉得串联没什么意思,我还是想读书,这个观点在当时是很危险的。因为,红卫兵大串连,沿途都是红卫兵接待站,吃饭免费,住宿免费,公交车、长途车、火车和轮船都免费,有些高中和大学的红卫兵还向沿途的红卫兵接待站借钱,可想而知,借的钱是绝对不会还的,要是还了,你打我。
书也没得读了,家里穷,我得找个吃饭的营生!
思来想去,想到了顾大爷(老家庐江话,父辈年纪相近者的尊称),因为他是我父亲的铁哥们,都是庐江人。抗战的时候,都参加了新四军,我大大(庐江话——爸爸)年龄大些,参军早些,所以,老是罩着(关爱)大爷的。解放后,我父亲是原东流县城内镇镇长,后来,东流县和至德县合并了,叫东至县。不幸的是,我大大1956年就得食道癌去世了,记得那时候我大大的工资不是人民币,是每个月多少斤大米,具体是多少,我也记不得了。
我去了顾大爷那里,大爷叹了口气,说“伢嘞,明早来吧”。在大爷那里的事情就是每天早起,从水井里用轱辘提水,把澡堂子加满,在水井上方,搭了个架子,有点像电影上的哨所,上面有屋顶的。架子中间是个木桶,木桶上有个管道,直接通到浴池,水往下流呗。一共有三个大池子,是联通的,有专人烧火。然后,吃过中饭就是招待浴客,打手巾把子。手巾把子交到浴客手里是很烫的,这就需要一点点小诀窍,我一看就会了,大爷说我聪明(不好意思,自己吹一把)。
时间过去了几个月,澡堂要歇业了,大爷又叫我到人民饭店去挑水,从东流马号(原来日本人养马的地方,后来就叫马号了)下面水井里挑水到人民饭店,这可真的累,路多不说,还尽是上坡路。
大爷见我一身的大汗淋漓,说道:“小五一子(我的乳名),瞧你那一小把把人,挑水的时候,在路上歇歇,水够用就行了”。
大爷是东流食品站的站长、党委书记,所以,东流和平旅馆(住宿带浴池)、东流所有的饭店,包括人民饭店、生猪屠宰场都属于大爷管理。另外,还有东流的陶公酒厂和食品厂,大爷挂了个名字,具体事务不管,年终做个检查。大爷管的差事不错,冬天洗澡肯定是免费的,记得一张澡票是一角五分钱,我的同学陈光明的弟弟,因为想洗澡,他爸不给钱,就邀了几个小伙伴到江边上捡破铜烂铁卖钱换澡票,冬天长江里的水位是很低的,大片的江底都露出来了,几个小伙伴捡到一个日本小手雷,一端铜色还闪闪发亮,于是就用石头想把铜片砸下来,砸着砸着,突然“啪”的一声响,小伙伴们都跑了,说“在冒烟呢”。小陈说“怕什么,我来看看”。回到边上,刚刚低下头,手雷爆炸了,小陈脑浆都炸出来了,,,那个时候,也正是南海和台湾对抗期间,报纸上刊登了海军英雄安业民的故事,头部中弹依然不下火线。安业民是英雄,可小陈算什么呢?
言归正卷,大爷管的生猪屠宰就更好了,那时候,一户每月才一斤肉,凭票供应,所以老百姓都要买肥肉,为的是有点油水。可那个时候的生猪,偏偏的长的瘦肉多,所以,我买肉都是求大爷给我买,以后,和杀猪佬老吴混熟了,自己去也一样的照顾多给点肥肉了。老吴有个女儿叫吴冬玲,在人民饭店做白案。
二,秦娟其人
秦娟父亲是河北人,八路军南下到了东流,因为没文化,所以,两个县合并后,就在物资局东流办事处弄个主任的干干,没什么鸟事,成天钓鱼打猎。那时候物质运输还是要靠长江黄金水道的,钢材、煤炭、棉花等等,从东流上岸,然后再转运到其他地方。计划经济时代,物质都是分配的,所以,按照开的票上的单位发货就行了,所以,老秦乐得快活。
我到大爷那里混饭的时候,秦娟才刚刚十七岁,白白的皮肤,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,一根大辫子拖在脑后,说话带着一点河北口音。
也可能是我和大爷的关系,也可能是秦叔和大爷的关系,秦娟在大爷隔壁办公室做出纳,我去领饭钱的时候,大爷带我过去的,大爷告诉我:“这是你娟姐”。娟姐就娟姐吧,反正年龄比我大(我14岁)。我喊了声“娟姐”,她对我笑着说:“我知道你叫小五一子,是左镇长的儿子,你爸和我爸两人挺要好的”。
我们的父辈都是跟着毛主席打江山的,尽管一个是新四军,一个是八路军,但是,都属于一个战壕里的战友,因此,我们下一代无形中会有种亲近感。
娟姐一条腿是假肢,这让我大惑不解,但又不好意思问,就和大爷说了。大爷说,那是她八岁的时候,娟姐的表弟到她家玩,拿起秦叔的猎枪对娟姐比划着,娟姐坐在写字台边上,喊道:“爸爸说的,枪口不能对人”。表弟说:“那有啥关系,我没扣扳机”。说着就准备放下枪,可人小,力气有限,放下枪的时候,突然重心失衡,右手指带动了扳机,子弹从娟姐腿部侧面打了进去,,,,,后来,连夜送到安庆人民医院,膝盖骨和径骨都碎了,只好截肢,,,,
娟姐午餐是保姆送来吃的,下午下班后娟姐有时候自己著个拐杖,用假肢走路回家,有时候早上上班时就把那个残疾人车骑来了,自己骑回去。我看到娟姐这样,实在心疼,有时候就帮助推车,送娟姐回家。
娟姐家住在东流中学大坡下面的物质供应站宿舍,为了防止下坡滑到,一般都从马号那里绕到北街走,多不了几步远。
转眼秋去冬来,澡堂又开业了,我又从人民饭店抽回来了,还是摇轱辘提水和打手巾把子。
三,“红海洋”一片,会写美术字的可吃香了
《毛主席语录》出版以后,我的家乡也和全国一样,手拿红宝书,跳起了《忠字舞》,接着,大街小巷的墙壁上,只要有一米见方的所在,都糊上了水泥,做起了边框,然后,涂上了红色的油漆,再用黄色的油漆写上毛主席语录。更有胜者,在框子上端,装上玻璃和小电机,晚上,通上电,毛主席像的四周就放射出光芒。
一片红,真的一片红。
老曹可忙坏了,因为,他写的一手好美术字,每天起早贪黑的写呀写呀,好多单位都要预约排队呢。
大爷的单位当然也不能落后了,所以,等了快一个月,老曹终于来了。说是“老曹”,其实当时也就三十岁左右吧,因为字写得牛B,就喊他“老曹”了。其实,大爷这里要写的地方也不多,除了大牌楼上要搭梯子,一边写一块之外,剩下的就是走廊里和人民饭店的大门口一边一块。
很快,老曹的业务结束了,可以拿钱了。我有些好奇,写这些字到底要拿多少钱?于是,抽空去问了问娟姐。娟姐说,还没结账呢,要等顾站长批条子才好拿钱的。我问“多少钱呀”?娟姐说“我也不知道呢”。
第二天,我又去问娟姐,娟姐说“还没有呢,估计明天吧”。
越是不知道越是好奇,第三天上午,轱辘上的绳子断了,提水桶掉井里了,我又是捞桶又是重新接绳子,到娟姐那里去晚了些。
走到娟姐办公室门口发现不对劲,娟姐在屋里低声啜泣,大爷站在办公室门口,脸拉的老长。
大爷看到我,说“伢嘞,你过来”。随手关上了娟姐办公室的门到了大爷的办公室。我问大爷“娟姐咋哭了”?大爷说:“伢嘞,你也不小了,和你说说,你也该知道一些了。那个姓曹的真不是个东西,我给他批了条子到你娟姐那里拿钱,他奶奶的,把你娟姐从背后抱住了,摸她的奶子还要亲她的嘴。你娟姐大叫起来我才过去的,给了他几巴掌。小五一子,你想想哈,你娟姐还没结婚,姓曹孩子都老大了,他还干这事,可不缺德麽!你以后抽时间多关照点你娟姐,女孩子家,又有残疾,知道吗?”
我点点头,心里恨死了老曹!也没有心思问老曹拿了多少钱,默默的走到娟姐办公室门口,敲敲门,走进去,没有再关门,呆呆的坐在娟姐对面,一句话也不说。娟姐抹了把眼泪,从办公桌下面小墩子上拿出保姆送来的饭,对我说:“我吃不下,你拿去吃吧”。我还没接茬,大爷来了,娟姐的话,大爷一定听到了,说:“娟子,不吃饭哪成呢?听话哈”。
“我不想吃”
大爷想了想说“我那里有个把缸子(搪瓷缸子),你真的吃不下就少吃一点吧,剩下的给小五一子”。
那天中午,我没有回家,就吃了娟姐给我的饭。下午下了班,我把娟姐推到圩堤上。漫天的晚霞和成群的江鸥,大江在夕阳照耀下,翻动着金色的波粼。我们面对着晚霞,看着来至天际的白帆,渐渐长大,慢慢地平复了心情,我们谁也没说话,直到夕阳西下了,我才把娟姐默默地送回家。
这一刻,我忽然觉得我是个爷们了。因为,大爷告诉我,什么是爷们该干的,什么是不该干的。
四,“新东中部队”和“工人司”
武斗的枪声,从长江北岸来到了南岸。大面积的运动如火如荼的来到了江南的小县城。我们县城里最大的两支造反队伍是“新东中部队”和“工人司”。
“新东中部队”以东流中学为主导,联合梅城中学(那时没有高中部)。
“工人司”以东至县建筑公司为主,联合农机修造厂。
安庆的“好派”和“屁派”分别两次来东至县武装部抢枪。
东流因为新东中的存在,所以,名噪一时。大爷挂名领导下的陶公酒厂和食品厂也加入了“工人司”。陶公酒厂的造反派头头叫宛义才,食品厂的造反派头头叫安达林。这些人蠢蠢欲动,有批斗大爷的意思。但大爷是老革命,做事干脆,实事求是,童叟无欺,人缘挺好的,所以,使得他们迟迟没有动手。
五,一封匿名检举信
1968年4月3号,天气阴冷阴冷的,上午10点来钟,陶公酒厂和食品厂的一队造反派来到了和平旅馆大爷的办公室,不由分说,把大爷押走了,去了哪里,不知道。我是听娟姐告诉我的,我立马跑到大爷家里,大爷不在家,婶婶奇怪地看着我说“咋的了,你大爷不在办公室”?我不得不把大爷被押走的事情告诉了婶。婶婶听了,踉跄了几步,说“该来的一定会来的,你回去吧,,,,”。
我回到大爷办公室那里,娟姐也很着急,但不知道怎么办。我想了想,决定到酒厂去找宛义才,因为,去年年底检查工作,大爷带我去见过他,他现在还是酒厂的造反派头头,通过他,最起码要把抓大爷的原因和理由弄清楚。
我是跑步到酒厂去的,找到了宛义才,他什么话也没说,把我带到他的司令部办公室,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,丢给我说“你自己看看吧”。
信封上的字体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体拼凑起来的,内容是:
《工人司》东流酒厂革命造反派司令部
宛义才 总司令 收
革 命 群 众
信封上贴的是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8分钱的邮票,毛主席身背包裹,手拿雨伞,风儿吹起长衫的下摆,乌云笼罩下,面色刚毅的走在去安源煤矿的路上。我再看看邮戳,是东流本地的,也就是说,这封信是人家花了8分钱,从东流邮政局寄到东流酒厂的,邮政局和酒厂,仅仅相隔约250米。因为我喜欢集邮,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。
抽出信纸,内容同样是用剪下来的铅字拼凑起来的:
尊敬的宛司令 您好
我向您们检举东流食品站顾群和秦娟两人有腐化关系
请您查处
革命群众
内容极其简单,没有写自己是在什么时间、什么地点发现的,就是一句话,两人有腐化关系。
我对宛义才说:“宛司令,这个你也相信呀?要说某某杀人了,那还就是杀人了呀?”
宛说:“我们要相信群众相信党,群众检举揭发的,说明群众有觉悟,我们就要管到底”!
我说:“毛主席教导我们,‘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’。你是不是把人放了,又跑不掉的,顾站长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我两是老熟人了,一个战壕里的战友,你还不放心吗?”
宛说:“话是这样说,但是,你个人说话不能保证的。你不是东中的学生吗?你让新东中部队开个证明什么的,我也好交代”
我说:这个好办!立马跑到新东中部队找到朱立龙,只说大爷被酒厂工人司抓去了,要证明才放人。朱立龙喊大爷做姨夫,他妈妈是婶婶的妹子。因为这个事情无论真假,说出去很丑,而且会出人命的。尽管我可以保证大爷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,但是,中国人的趋附心理,觉得是头号新闻,宁可信其有,不愿信其无。
证明交给了宛义才,我从三楼把大爷扶了下来,送到他家里。大爷一定是气得厉害,嘴唇乌黑,说话颤抖,大爷躺下了,婶婶给大爷倒了一杯水,事已至此,我就回去工作了。
我是走着回单位的,娟姐看到我,立即问我什么情况,我说,顾大爷已经在家里躺下休息了。娟姐说“凭什么抓顾叔叔”?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娟姐话刚落音,婶婶手里拿着宛义才给我看的那封信就到了。
我一看事情不对,拼了命的把婶婶拉到大爷办公室,给婶婶倒了一杯水,问道“婶,这封信谁给你的呀”?
“龙儿呗”!原来,我从朱立龙那里开了证明,把大爷接走后。朱立龙就骑自行车去了酒厂,找到了宛义才,拿到这封信后,就立即给了他大姨。
我对婶婶说“婶,这明显是诬告大爷的,大爷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?造谣可耻呀!”
婶婶说“我是知道了,但是无风不起浪,为什么不说张三、不说李四,偏偏说他顾群呢?我来,就是要当面问问他们,是不是有这回事。如果没有腐化这件事,他们两有这个想法,我都会成全他们!”
我说“婶,大爷对娟姐就像是对自己女儿一样的,怎么可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呢”。接着,我又把那一天老曹结账侮辱娟姐、被大爷抽耳光的事告诉了婶。婶什么话也没说,站起来,走到娟姐办公室门口,把那封信扔在娟姐桌子上就走了。我立马抢过那封信,假装送婶回家,出了门。
我该怎么办呢?真的没有了主意。不让娟姐看那封信是怕娟姐受不了那种刺激,虽然娟姐每天总是面带笑容的,可她心中的苦闷我多少有所了解。母亲去世得早,父亲年纪也大了,而且过惯了那种闲云野鹤式的生活,家里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娟姐的生活。娟姐家里的亲人都在河北,自己一条腿又截肢了,一个老大不小的姑娘家,当然会有种凄惨的感觉。从那天傍晚我推她到江边看夕阳,我就感觉到,娟姐眼睛里有眼泪的,但是,她没有让它流下来!或许,她认为在我这个小弟面前哭,会很没面子吧,也或许娟姐认为我什么都不懂。
我向当班的师傅请了假,说头疼,躲过了娟姐,一个人沿着石板路的老街、昏昏沉沉地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时间过得真快,街灯早就亮了我都没察觉,,,我突然想起了喝酒,大串连在南京的时候,家在长岭的付国庆就请我们在南京喝酒的,我喝了酒以后觉得很舒服,什么也不想,就想睡觉。对!喝酒去!仔细看看,已经快到十字街了,这里有家饭店,米粉肉很不错的,还有鱼香肉丝也好吃,我曾经用学校发的16元串连费在这里和小六头、德金伢几个人吃过一次。
进到店里,顾客满满的,只有靠最里面那根木柱子那里还有空,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。再仔细一看,我呆了,那不是我大爷吗?
大爷给我的工资是每月25元,不低的工资,我交给妈妈15元剩下的就是我自己花了,我买了两个米粉肉(0.25x2=0.5元),一个鱼香肉丝(0.3元),还有一碟花生米(0.15元),拿了一瓶60度的陶公酒厂的高粱酒(0.6元),一共1.55元,那個時候,吃饭是先付錢的。付好錢,我告诉服务员我坐在柱子边上。
我来到大爷身边,大爷似乎认识我又不认识我,我急了,大声说“大爷,我是小五一子呀”!大爷拿着酒瓶,说“知道。你小子咋也喝起酒来了腻。喝酒不好,不要喝酒”。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,我给大爷拿了双筷子,从大爷手上拿下了还有点酒的瓶子,把我刚买的酒倒了一杯(三杯一两)给大爷 。
“大爷,不要生气,不要难过,造谣可耻的,他们讨不到好死的”。
“他们造,,,造谣,我才不怕呢,,,,可不能拿,,,,拿小秦姑娘来,,,来,,来,来来造谣呀,” 。
大爷明显喝高了,但是,情绪一直很激动。在那个特殊的年代,公、检、法机构都被弄瘫痪了,一切都是造反派说了算,有一首歌,歌词就是“造反有理,造反有——理”!
“别人,,,相,,,相信,可你,,,你,,,婶,她,,也信,,,我说那是人家,,造谣的,,,她说,,,不造张三,,,不,,造,,,造李四,,,,怎么,,,就造你的谣,,,”。大爷沉闷地哼了一声,趴在桌上,我看到,大爷两肩在抖动,他——哭了,大爷受委屈了,不是受造反派的委屈,是他最亲爱的人婶婶让他受了委屈。从香山保卫战下来的人,也仅仅只剩下7个人了,听母亲说,大爷抬下来的时候,哭了,不是受伤哭的,是看到战友的遗体哭了!那是一个加强团呀,近两千来人呐,,,婶婶那时候是战地医院的护士,后来,和大爷相爱了,,,,,,可为了一封“革命群众”的匿名信,会让大爷受这样的委屈吗?二十多年和大爷相濡以沫,难道对大爷还不够了解吗?
我拿起桌上的酒杯,一连干了好几杯,又给自己续满,才把下午婶婶到单位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大爷。
大爷听到说婶婶把那封信丢到娟姐桌上的时候,抬起头,睁开血红的双眼望着我,当我告诉他,那封信被我抓过来娟姐没看到的时候,才迷茫地看着屋外面,又回过头来望望我,,,似乎有许多话要说,,,,,,
六,倒春寒的早上
第二天早上準備起床,可天氣實在太冷了,盡不住在床上多賴了一會。記得昨天晚上,我和大爺都喝高了,大爺後來是嬸嬸和小龍找來,扶回家的。我麽,也不知道怎么回家的,好在,社会对我们穷人就是好,路上拾遗夜不闭户,噢,说错了,是“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”,不过,有时候,肚子饿了,看到路上有一粒蚕豆,拾起来一咬,才发现是生的。
冷虽冷,可不能亏了孔方兄,一咬牙,就起来了。好在,没有刷牙和洗脸的习惯,很快就到了和平旅馆了。我感到奇怪,旅馆大门口围了一大群人,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。我看到娟姐坐在轮椅上,拿个手帕在擦眼泪。
“娟姐,怎么回事”?
“顾叔,他,,,他死了,,,”
“什么?怎么可能,昨天晚上还和我在一起呢?,,,”
“是今天,早上,人家在江边,那颗歪脖子,大柳树上发现的,顾叔,他,上吊了。”
我:“,,,,人现在在哪里?”
“在医院里,,,”
我不顾一切地往医院奔去,远远地望见,医院大厅的担架上躺着个人,婶婶和八岁的小毛头(大爷儿子)在哭天抢地的哭着,朱立龙和他妈妈还有几个街坊站在旁边。
,,,,,,这一天,是一九六八年四月四日,,,,,,
七,后记
十五年后的一天,我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多年并娶妻生子了 。因为出差回到了生我养我的东流。自从大爷走了,我也就被站里解雇了,娟姐依然留在那里做出纳。我后来去做了泥瓦匠,又被招工直到推荐上了大学,一路走来,还是挺幸运的。自从母亲去世后,我把老房子卖掉了,很少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想到回东流。今天来了,忽然想起了顾大爷,又想起了娟姐,不知她还在那里吗?便决定去看看。
和平旅馆依然矗立在马号那里,大门依然是那样古朴深沉。依然是旅馆兼澡堂的营生。
走进大门,发现里面重新作了装修,地上铺了瓷砖,有了个大厅和服务台。楼梯也换成了红色木头的。
我问服务员小姐:“请问秦娟还在这里吗?”
“您问秦副总?请随我来。”
她把我带到楼上,敲了敲副总办公室的门,里面传来娟姐熟悉的声音“请进”。服务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,带上门就走了。
娟姐从文件上抬起头,我看见娟姐胖了一些,但还是那样亲切可人,她看到我感到惊讶,我喊了声“娟姐”,“真的是你,小五一子?快请坐,请坐。”说着,就站了起来,我看到她用假肢往前走了几步,就说到“娟姐别客气”。这时,楼下的小姐给我端上一杯泡好的热茶,我在娟姐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。 聊着聊着,娟姐眼泪就下来了:“顾叔怎么这么想不开呢?才49岁呀,实在太可惜了。都是那封该死的信,那个该死的造谣的家伙,害死了顾叔,,,,,,”。
我无话可说,我知道,大爷心里最难受的是婶婶也相信了那封信,他自杀,是以命告白天下,也是为了维护娟姐的名声。
娟姐告诉我,她已经结婚了,有了孩子,孩子他爸是东中的物理老师;小毛头在美国留学,现在在美国工作,婶婶也一道去了美国;娟姐还告诉我,婶婶临走前,特意到她家里去了一趟,流着泪对娟姐说起,大爷那晚回家,一直躺在外面沙发上,听见他一直在叹气,到天快亮了,婶婶才迷迷糊糊的入睡。大爷什么时候出门,他不知道,桌上有两封信,一封是写给婶婶的,一封是写给食品站党总支的,请她转交。她不相信那封匿名信上写的事是真的,老顾也不是那样的人,所以,虽然嘴上说说,但心里根本没当回事,那天晚上,只认为老顾是喝多了酒,谁知道老顾那样撅犟。写那封信的人,她不想也没必要再追究,因为,那个人因为破坏军婚被发现,投井自杀了,就是马号下面的那口井。
婶婶最后深有感触地说“,,,,,,一张八分钱的邮票呀,一个老革命的生命!特殊的年代,特殊的价值,,,”!
故事说完了。
这不是小说,因为用的都是真实的姓名!它是一篇记叙文。这是一篇小说,因为里面的名字和你相同请勿见怪,因为中国字谁都可以用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!
那封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,拼成的“检举信”,一直保存在我这里,因为,我除了喜欢集邮之外,留下这封信,是为了纪念一个人,纪念一个刚直的爷们,纪念一个敢用生命来证实自己的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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